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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第 1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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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三丈高的瀑布流水嘩嘩沖落潭水之中,師父禦劍立於碧綠湖水上空,涼氣刮起,吹動師父衣角,明亮陽光投射下,一段五彩斑斕的彩虹懸掛師父頭頂,不知道的,還真以為師父是從九重天上下來的神仙呢。

我和花稻低頭,一臉乖巧地跪在大石頭上,聽後師父發落。

師父半天不語,引得我心中忐忑,也不知師父聽了多少我編排他的話,是不是又要罰我思過崖面壁一個月。

沒過多久,落入水中的那兩只東西鳧水上岸,李灰耳瞧見師父,宛如見到洪水猛獸,一頭猛紮近林子,頭也不回地離去。藍胖子抖抖身上的毛,甩我一臉水。它邁著小碎步,躍上師父的長劍,親昵地蹭蹭師父衣腳,擡著沾滿泥土的爪子要扒師父衣服的時候,被師父長袖揮了下去。

“噗通——”藍胖子又落水了。

藍胖子從水中露出頭來,張著不敢置信的大眼,對著師父喵叫幾聲,有些可憐。

“洗幹凈。”這聲音平白低沈幾分。

我心中又是一跳,愈發擔心自己的安危。

師父終是開口了,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清,不辨喜怒,“一個月後,你隨我下山。”

我擡頭,滿眼疑惑地指著自己鼻子問道,“我?”

師父沒理我,那雙沒有喜怒的眸子鎖定花稻,“她既然喜歡與你廝混,你既是他師兄,那便教她禦劍飛行,下山之前,我要她學會。她學不會,你就去思過崖面壁,半年。”

花稻回了一聲是,然後憤憤地瞪了我一眼。我摸了摸鼻子,以我的天賦,一個月學會禦劍飛行,是絕對不可能的,花稻這半年思過崖是待定了。師父完全是借機懲罰花稻麽?

師父又囑咐我這些天不必聽他講課,好好跟著花稻修習後離開了。

送走師父後,花稻直接癱倒在地,望著無垠的天空,喃喃自語,“要死要死,師弟,為何師父不懲罰你呢?”

我不好意思道,“在我十二歲前,我還是安安穩穩地,後來,與你關系交好之後,才變得如此頑劣。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或許,師父認為你要是改邪歸正,我也就不會學歪,一舉兩得,如此,才罰你的。”

花稻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著我,他捂著胸口,皺著眉頭,一臉惋惜道,“師弟,你好沒良心,師兄今日受這罪,全是因為你,你還這般風輕雲淡,事不關己。”

我故作無奈,“唉,沒辦法,誰叫你是師兄呢?”

花稻唇角一勾,臉色變得陰沈,“是啊,我是你師兄,所以,我可愛的小阿醴,你是不會忍心叫我待在思過崖半年的,對吧?接下來一個月,可別怪師兄心狠手辣!”

“……”

從花稻陰森的表情中,我忽然參透師父的深意。師父哪裏是沒懲罰我?他這是借師兄的手懲罰我呢!我要是在一個月之內不會禦劍飛行,師兄就會受罰,師兄要是不想受罰,就得逼迫我廢寢忘食的學,這一個月,我可少吃不了苦頭。可我生性懶散,難免會忤逆他,說不定還會逼得我倆生出齟齬。

真是好一招離間計。我陰測測想著,師父也不是多麽光明正大嘛?

接下來的一個月,果然應正了我的猜想,花稻待我兇殘不少。我沒了以前玩樂時間,他不是在逼迫我禦劍,就是在給我示範禦劍。一天下來,我倆皆是身心俱疲。

又是一天正午,我禦劍之事毫無進展,我提議花稻烤魚吃。花稻瞥了一眼,興致缺缺,叫我自己撈魚。

撈上魚後,我不敢殺,想叫他給開膛破肚。我曾試著殺過一次,可是,當冰冷的刀刃觸上那軟軟的魚身時候,想到我一刀下去它就沒命了,心中發怵,刀刃便再也遞進不了分毫。

花稻因教導我之事惱火,正是不耐,叫我自己殺。

我笑著打馬虎眼,“君子遠庖廚嘛。”

花稻冷笑,“你是君子嗎?你吃得了魚,如何就殺不得?這話說得,簡直虛偽。”

這話說得我心中一疼,好像紮了根刺。我嘴裏咀嚼這話,竟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。一下午,練習禦劍飛行時候,我都心不在焉的,漏洞百出,花稻見我分神,更是不悅,那天,我們不歡而散。

那天晚上,我想著那話,翻來覆去睡不著覺。第二天,我困得難受,決定不跟他學禦劍,滿山躲著他。虧我對這山熟悉,他一時也找不到我。

我臥在一隱秘之處,一覺睡到到金烏西沈,金黃色的霞光鋪滿半邊天。晚風習習,我無所事事,回去時候,順手折了幾只柳條,又采了幾朵鮮艷的花朵,編了一個花冠,戴在頭上,負手浪蕩走在山上。

我想起花稻評價我的話,他說我沒有個正行,和李重陽這等規矩的君子,簡直是千差萬別。我不屑地瞥嘴,暗道,花稻也不是和我一樣,又憑什麽說我?

我沒想到,我竟然會遇到李重陽。他就坐在山中小亭子裏,背脊筆直,旁邊是涓涓泉水,沿著山澗無聲流下,引得山石染上青苔。

我提氣躍起,踩著樹梢,幾個來回,掠到他跟前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我問他。

李重陽搖了搖手上的一壇醴酒,“來找你喝酒。”

“唉,可惜沒有下酒菜。對了,花稻那個傻子有沒有通知你,我們最近沒有時間下山游玩了。”

李重陽不語,不知從哪裏變出酒杯,放在我面前,給我滿上。我不客氣一飲而盡,只覺唇齒留香,嘖嘖舌頭感嘆,“上品!今日怎麽有大手筆?”

李重陽見我展開笑顏,這才跟著笑笑,眉目溫順,“你與花稻吵架了?”

“沒有。”我堅決回答,後察覺回答的太急促,顯得有些心虛,便洩氣地趴在石桌上,補充道,“也不算吧。你又怎麽知道的?”

“平日,你對外人稱呼他,都叫他師兄的。今日,卻直呼他名姓,我又不是傻子,怎會聽不出來。”

我沈默,李重陽也不言,然後,我們兩人久久沒有開口。

李重陽不問我倆為何不合,只給我倒酒,好像真得是找我喝酒來的。

直到那一壇醴酒見底,他一直沒有多問我一句,我忽然就有了傾訴的念頭。

“君子為什麽要遠庖廚?”我問他。

“君子之於禽獸也,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遠庖廚。君子仁慈,憐惜禽獸的性命,雖不得不食其肉,可見到還是忍不住悲傷,為免傷懷,故,遠庖廚。”

“那,要那慈悲之心有何用?還不是吃了那禽獸,這樣不是很虛偽?”

“這是誰和你說的?”

“花稻。怎麽了,我覺得他說的很對,而且,那個虛偽的人就是我……”我覺得花稻說得很對,看到李重陽不讚同的目光,我又心生疑慮。於是,我萬分糾結,桌底不斷攪合手指,聲音也越來越小。

“此言非也。積水養魚終不釣,深山餵鹿望長生。天下萬物萬民,生之不易,死之可惜。君子的仁慈,與食其肉是兩碼事。食其肉,是人之根本需求,不然,人會活不下去。這並不妨礙君子的仁慈,好比,仁君和暴君,雖然都會食其肉,但是,仁君不會因為自己一時興起便會要它們的命,暴君不然,所行所止,全憑興趣使然,殺戮只為自己一時愉悅,此是無道的。天下有慈悲的仁君,這樣,天下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。若是君子不仁慈,手段殘暴,那麽,百姓也將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。

你說,仁慈重要不重要?”

我被他說服了,重重點頭,並且得出一個結論,“一個人的仁慈與否,是對別人比較重要,是嗎?”

李重陽遲疑片刻,然後點頭。

問完他這事後,我心情舒暢。

我一直覺得,我雖做不成君子,卻也不會是虛偽的小人,頂多是一俗人。直到昨日,花稻說我虛偽,我才心中發虛,以為自己真的是那虛偽小人。又是憤恨自己,又是遷怒花稻,不想理他。現在聽完李重陽的解釋,豁然開朗。

我摘下頭上花冠,再手中轉了兩圈,一時興起,順手轉將花冠套在他頭上。

那花冠被戴得歪歪扭扭,不像平日他那般端莊模樣,兩種氣質交雜在一起,有三分好笑,我頭一歪,不禁咧嘴笑了。李重陽不察,被我得手,又見我笑話他,只目不轉睛地瞧著我,神色呆楞,好像反應不過來,倒是像那只愚蠢的松鼠。

“你這倒是真像李灰耳的的爹了!”我笑著調侃他,之後出了亭子。

一樁心事解決後,我心情舒暢地忍不住蹦了起來。走出老遠後,猛然想起還未和他告別,轉頭,卻瞧見,李重陽端坐在柔和的夕陽下,垂眸淺笑,宛如一塊上好的璞玉,經過夕陽的洗禮,而發散出暖軟的光芒,直抵人心,當真是如玉君子,世上無雙。

“李重陽,”我大喊一聲,故意驚擾了他的一方安寧,對著他揮揮手道,“我走了!”

李重陽身軀微動,擡頭,像是受到驚擾的小鹿一般。不過看不清他眼睛是不是和林間小鹿一樣濕漉漉的,惹人垂憐。他又一笑,眉眼有著他獨特的溫柔,回之我以揮手,示意他聽到了。

我幾分醉意上頭,身子東倒西歪地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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